国画大家沈锡纯纪念文集《慈怀浩气》——李金明 · “虎王”的慈怀与浩气 沈锡纯德艺双馨故事辑录(十三)——义救地下党员

发布时间:2020-04-09



“虎王”的慈怀与浩气——沈锡纯德艺双馨故事辑录

(十三)义救地下党员

李金明

   进入1949年,国民党不断有部队从诏安登船,向台湾撤退或者将物资运往台湾,社会治安混乱。国民党军队经常抓人抓壮丁,更弄得人心惶惶。这时,山里的共产党游击队也开始活跃,时有袭击国民党零散部队的传说。驻守在云霄县一带的是国民党新编第21师,师长张冠雄,其父就是福建省大军阀张贞。这个人在抗战初期就当了军官,虽然屡战屡败,但是官却越当越大。他的部队多是本地的痞子流氓,心狠手辣。19481月,他的部队竟然将七颗人头挂在诏安城南门、北门上,说是共党分子。一时间,吓得诏安老幼夜晚不敢出门。

  有一天,有个亲戚带着一男一女两个人匆匆来找沈锡纯,说他的学生陈鸣芳让他们来找他救命。

  其中一位是陈鸣芳的大哥,他对沈锡纯说:“有个难事想请你设法帮帮忙,陈鸣芳被捕了,说他是共产党。”

  另一位是陈鸣芳的妻子,“扑通”一声给他跪下了,说:“当共产党是要杀头的,求求你救救他。”

  沈锡纯很惊讶:“我怎么救他?”

  妇女说:“他被抓到云霄去了,他们师长叫张冠雄,听说你认识。”

  沈锡纯突然想起来了,他1945年在漳州办画展时,时任团长的张冠雄曾经去看过画展。

沈锡纯看他们哭哭啼啼的样子,也知道事情危险,陈鸣芳随时可能被杀掉。就说:“我简单准备一下,下午我们一起去。”

  当天下午,他们出发了,沈锡纯还专门带上了画笔和颜料。两个人急急忙忙走了一天多,到第二天下午才到了云霄县。

  沈锡纯让陈鸣芳的哥哥一个人去找住店,自己就去找国民党师部。师部在一座很大的宅院里,门口有好几个站岗的。沈锡纯离门口还有老远,门口就有哨兵大声喊道:“干什么的?”

沈锡纯一边走一边说:“我要见张师长。”

  哨兵打量了一下他穿的这身破旧的西服,质问道:“你找张师长,你是干什么的?

  沈锡纯说:“我是诏安来的画家。”

  对话间,有个当官模样的人出来了,问:“你认识张师长吗?”

  沈锡纯说:“认识。”

  当官模样的人问:“你叫什么名字。”

  沈锡纯答:“我叫沈锡纯。”

  那个人说:“你等一会儿,我去通报。”

  过了一会儿,那个当官模样的人出来了,说:“师座让你进去。”

  这是一所前后院的大宅,沈锡纯跟在那人后面,看到前院有军人忙忙碌碌,还有电台发出的嘀嘀声,一种让人紧张的气氛。进入后院,就安静多了。

  走进房屋正厅,看到一个佩戴将军军衔的人,正背对着桌子入神地看书法作品,桌子一边放着毛笔、砚台和一摞宣纸。这个人就是师长张冠雄。

  沈锡纯心想:队伍这么忙乱,他倒是很清闲啊!

  张冠雄听到脚步声,回过头来,肥胖的脸上露出笑容,嘴里说:“你好啊,画家!”然后跟他握手,接着就问:“你看我的字写得怎么样?”

  沈锡纯低头看了看他写的字,墨迹未干,显然是刚写的。是一张条幅,好像是选了《满江红》当中的两句话。沈锡纯幼年时便临帖,书法造诣也很深,说:“你最近是不是在临摹颜真卿的作品?”张师长哈哈大笑:“不愧是大家啊,我临摹颜真卿已经好几年了。前一阵,军座老母亲过八十大寿,我还写了条幅,专门派人去福州装裱,然后送给军座,大家都说我字写得好啊!”

  听他这么说,沈锡纯仔细看了看他的书作,只得夸奖:“字写得不错,你看这两个字具有了颜真卿的风骨。”说着指了指那两个字。

  张师长大悦,喊了一声:“勤务兵,泡茶!”然后两人坐在边上的藤椅上,边喝茶边说话。

  话题一直围绕着张师长的书法,张师长还说:“我这两年,也在练习画画儿。”说了很长时间,沈锡纯瞅准机会跟张师长说:“我从诏安到这儿来找你,想对你说说保一个人。”

  张师长问:“保什么人?”

  沈锡纯说:“我的一个学生,叫陈鸣芳,他被你的部下抓了。”

  张师长问:“什么时候抓的?”

  沈锡纯说:“三天前,在云霄西关被抓的。”

  张师长一副惊讶的样子:“这样的人你也敢保!那是一个共党案。”

  沈锡纯说:“我了解他,是一个很老实的人……”

  张师长不再说这件事儿,又道:“我最近收藏了几幅画,你看看怎么样。”说着,就从柜子里拿出几幅画,让勤务兵帮着挂上。

  沈锡纯仔细看了看,其中有一幅确实画得不错,是难得的珍品,而另一幅山水画,署名“高奇峰”,岭南画派的标志性人物之一。沈锡纯当年在上海上学时,见过高奇峰老人,并曾向他虚心学习,对他的画风画作自然熟悉。他说:“这幅画是赝品,临摹的人虽然技巧不低,但终究差得很远。”

  张师长笑道:“果然英雄所见略同!今天天色已晚,你先在这里住两天。我正在学画竹子,你帮我好好看看。”

  就这样,沈锡纯住下了,每天陪着张师长谈书论画,一耽误就是四五天。有时张师长出去办公务,沈锡纯或在屋里等待,或者给他画画。

  都几天了,不知陈鸣芳死活,张师长偏不提这件事情,沈锡纯心急如焚。第六天上午,张师长看完沈锡纯给他画的几张画,非常满意地说:“这几天你给我画的几张画都很好。看你画画,我也学了不少东西,你今天就回去吧。你要保的那个人,我已经告诉了手下,今天也释放了。你也回去告诉他,叫他回家好好待着,不要再沾共产党的边儿。再让抓住了,非枪毙不可。”说完,张师长又从抽屉拿出一封信来,说:“你这么高的才学在家里待着,有些屈才。我写了封信给你们诏安县长,你到那里谋个官职,当个主任秘书什么的。”

  沈锡纯听说陈鸣芳已经被释放了,心里一块石头终于落地。他接过张师长的信,一再表示感谢。出来后,在小店里找到陈鸣芳的哥哥,两人回到诏安后,陈鸣芳也被释放回到诏安。为防止再次发生事端,陈鸣芳只露了一面,很快就走了。新中国成立后,他在汕头地委工作,成了一名国家干部。

1952年,沈锡纯到福州中选小学当教师。教育系统展开肃反运动,教育局专门派了两个人审查沈锡纯,让他交代与国民党师长张冠雄的关系。沈锡纯详细说了事情的经过,多次写交代材料,证明和张冠雄没有关系。可是,受“左倾”思想影响很深的教育局和学校就是不相信。审查组也曾到汕头地委找陈鸣芳调查情况。陈鸣芳因为在历史上被捕过,正在接受审查,因此其证明材料不被采用。此时,张冠雄已经逃到台湾。这件事情反而成了沈锡纯历史上永远说不清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