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画大家沈锡纯纪念文集《慈怀浩气》之评述摘要(十六)——沈英艺 · 五彩绘缤纷 丹青永不褪 关于沈锡纯先生色彩观的回忆

发布时间:2020-03-26





五彩绘缤纷  丹青永不褪——关于沈锡纯先生色彩观的回忆

沈英艺


  沈锡纯先生的中国画色彩是与众不同的。留意他的作品:时而绿肥黄瘦,浓青淡绿;时而丹青艳丽,墨色淋漓。以赤、青、绿为主体;以黄、褐为铺垫;以墨彩为压轴。五彩缤纷,清丽典雅,这正是沈锡纯。

  我从军前曾学过几年书画,故儿时便极为仰慕从家乡走出去的著名画家沈锡纯先生。19784月,我从外地调入福州部队工作,进城第一个周末便拜识了沈锡纯老先生,并从此每逢周末闲暇,过年过节,三十几年几乎风雨无阻,成了沈老画室的茶客。我与沈老探讨最多的还是书画的笔墨色彩。

  沈锡纯老先生作画有个习惯,总是在画画前握一锭墨,倒几滴水,在砚池中慢慢研开,让自己的心绪一点点沉静下来。我常常望着沈老那精心研墨的身影在想:这也许便是沈老动笔前的收心敛性,寻找感觉,抑或是借机打腹稿?但不管你作何感想,沈老研墨作画的习惯一直延续到九十几岁。沈老历来强调,作画之墨宜自研,无论在什么场合作画,能研墨则不用墨汁替之,这是他作画的一大特点。他常说,写字画画,墨为第一,墨造就了中国的书画,其丹青之妙,让西方人至今不可思议。沈老认为,笔墨二字是中国画技法的总称,它不仅仅是塑造形象的手段,本身还具有独立的审美价值。他最喜欢高谈“墨分五彩”,认为墨的浓、淡、干、湿、枯等等变化是中国画有别于其他画种的独立的色彩语言,墨具有其他任何色彩无可比拟的挖掘空间,墨的浓淡变化就是色的层次变化,“墨分五彩”说的是色彩缤纷可以用多层次的水墨色度代替之。墨的“五彩”之说各家不一,但其目的均可肯定,即要求画家以最丰富、最大限度的墨色变化,描绘出事物的生动气韵。“墨韵”之妙,在于浓淡相生相融,须做到浓中有淡,淡中有浓;浓处须精彩而不滞,当有最浓与次浓;淡处须灵秀而不晦,当有稍淡与更淡。用墨亦如用色,该用墨处则毫不吝惜,大刀阔斧;该惜墨处则滴墨不加,惜墨如金。

  许多人看沈锡纯的画只关注他青里透绿、红中显黄的一面,往往忽略了沈老水墨线描能力的精到和他那以五彩之墨表现事物五色之相的精彩,这在很大程度上不但显得片面,也颇失公允!

当然,沈锡纯先生的用色是很有个性的。他喜画湖花木鸟,鱼虫蔬果。其构图多以点取角,疏密空灵;其用笔浓淡互衬,对比强烈;其用色常常满纸施彩,十分华艳,大有“沈氏色彩风格”之画风。艺术界通常认为沈锡纯先生是画写意的,实际上,体现沈锡纯先生最高艺术成就的作品往往是兼工带写。而且由于兼工,他不但注重细节,而且层层敷色,耐心渲染;由于以工带写,他一经明彻细微,便以简练豪放的笔墨高度概括,抒发感情。仔细揣摩沈老的作品,总会让人感受到在工写结合中,工的部分造型准确,十分细致;写的笔墨高度概括,运笔熟练,意到笔到。以我所见,沈老几乎把兼工带写的形式运用到了极致,因而所产生的艺术效果也就特别强悍。

  沈老所擅者没骨,他的拿手好戏便是准确地以色状物。老先生常常毫不掩饰地说,他的赋色之于艳丽,源自“诏安画派”独具特色的色彩体系。事实上,倘若综观“诏安画派”,不论是沈锦洲、沈古松、谢琯樵、汪志周、吴天章、许钓龙,还是马兆鳞、谢半圭、林嘉……都不难发现它的色彩并没脱离中国画的色彩体系,只是在此基础上多了些许岭南画派的撞色与撞粉,亦即沈老常说的“粉术”罢了。由于主写没骨,他很强调“外师造化,中得心源,迁想妙得”。他说,画是一种辨证的心技,落笔则有,放笔则无。相较于工笔,没骨画因为更讲究落笔造型的准确,所以更具起手无回的不可改性。

  其实,沈锡纯先生的画风虽源于“诏安画派”,而他在赋色方面却有自己的讲究。他所用颜料多为天然矿物质,我曾多次见他拿出以旧纸包装的朱砂、石青、石绿等方形重彩颜料。他把各种方块颜料装在一个个小杯子里,用时以清水调之。他说,他的颜料都是民国时期在上海新华艺专就读时购置的,这种颜料调出的色彩相比现在的“牙膏型”颜料,淡色显得清逸,重色显得古厚,光色相对纯净,色相相对持久,比较不易氧化,不易褪色。他认为,写意中国画的色相,不在乎景物的逼真,色彩的纯净,而在乎色彩效果恰到好处地点醒意境。由此不难想象,独有的颜料、独特的笔墨在很大程度上成就着沈老鲜明的、独树一帜的色彩个性。

  沈锡纯先生认为,国画创作中,不可简单地理解“随类赋彩”之法,给物体赋彩不可一味追求与物体固有色彩的绝对相似,而应着重强调色彩的类似,这亦可称作“写意色彩”。他认为,色彩的关键在于内涵,在于作品中的人文功能,亦即人们通常说的意境,读者理解为寓意。我曾经数次在台港澳不加掩饰地问多位藏家:沈老的画,色彩那么艳丽,为什么有那么多人喜欢?有那么多的东南亚侨胞、台港澳同胞以求到他的作品为荣?数位藏家异口同声说,其实道理很简单,套一句时髦话便是:“绿色环保,靓丽热闹;寓意吉祥,人人欢喜。”此话虽超乎通俗,却也实实在在。它至少说明,再高雅的艺术也离不开人文内涵与民众需求,再阳春白雪也必须与下里巴人相处。

  沈老的色彩体系还有一个重要环节便是用水。老先生从艺近百年始终保持一个习惯:每次作画完毕,所有工具全部擦洗干净;每次作画前,调色盘必洁净如新,案头必有净水一缸。他常告诉我和来宾:这缸净水之于作画有如“鸡汤”,是否洁净,事关笔、墨、色、纸之间的协调及其韵致。他从不在作画过程中将笔放入缸里荡洗,并且极厌恶这种习惯。他认为,画案之水只能用来调墨、调色。水之妙用与否,全看其显现于纸的“浓淡”、“干湿”、“苍润”等等效果。由于握有用水妙术,他常很自豪地说,他的画还有另一效果,即多年后看上去仍清新如昨、色彩水淋淋的。我想,这与其说是沈老创作中妙用水产生的效果,不如说是他借色彩,把水的生命永远留在了画面上。

  记得福建师范大学美术学院原教授、著名画家陈明谋先生1986年在福州鼓山涌泉书画社一次笔会上曾对我说:“沈锡纯先生的作品虽然色彩相对艳丽,但由于其用墨精到,幅面色彩十分协调,倒成了自己的特色。”陈明谋先生所强调的是:沈锡纯的画面颜色非常丰富,但浓艳而不俗,饱满而柔和,清丽而典雅。

  记得国家画院原院务委员、福州画院原院长郑乃珖先生1987年在“京沪榕、台港澳书画家笔会”上也曾对我说:“沈锡纯先生的老虎比我画得好,色彩纯正。花鸟画色彩则有其特色,值得探讨。……”

  我突然想,是啊,沈锡纯老先生的一生就像一部书,他虽已百岁而去,但值得后辈学习、探讨的方面的确很多,以上姑且算一小小方面吧。

                                                                       


                                                                                                                               辛卯秋月匆草于三山之西麓


(沈英艺,海峡之声广播电台副总编,大校军衔。

著有《大众实用春联》、《闽南风情》、《闽南话掌故》、

《唐诗宋词吟诵鉴赏》、《中国寿山石艺术——朱辉雕刻艺术》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