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具家法写风神——国画大家沈锡纯的艺术世界

卢为峰

　　诏安位于八闽南隅，为闽粤接壤之地，有“福建南大门”之称，山青水碧，钟灵毓秀。自清朝以来，随着闽南航运事业的发展，诏安成为海上交通枢纽。许多画家乘商旅之便，南北往还频繁，促进了文化艺术的交流。岭南、江浙等外来绘画风格流派与本土民俗画风有机融合，成就了康瑞、沈锦洲、谢颖苏、沈瑶池、汪志周等在中国绘画史上具有影响的人物，开启了“诏安画派”的先河。至近现代又出现了马兆麟、林嘉、沈镜湖、谢锡璋、沈耀初、沈锡纯、沈柔坚等画家，他们承诏安画派遗韵兼融海派画风，形成了地域特色鲜明的“后期诏安派”群体。研究对20世纪福建中国画艺术的发展作出重要贡献和深远影响的画家，沈锡纯诚为典型代表。

　　沈锡纯艺术天分极高，近承诏安画派真谛，远挹元明诸家妙绪，融会海上画派、岭南画派之精髓，但不落前人窠臼，不为陈法所囿，面对真实对象，细心体察，目识心记，肖万物于心中，得神理于笔端，师古创新，别开境界。美术理论家王伯敏对其有高度评价：“读沈锡纯画，诚笔精墨妙，‘以形写形’、‘以色貌色’，其所可贵，还在于‘写其形而得其神’，人见之，焉有不谓之‘善哉！善哉！’。”

　　研究沈锡纯的中国画艺术成就，不能不探讨他绘画题材的宽泛性和多样性。宽泛性，举凡花卉蔬果、翎毛走兽、山水人物、鸟虫鳞甲，无不得心应手，妙造自然；多样性指同一类属不同种别植物或动物多有涉及，若水仙、牡丹、梅花、紫藤、芙蓉、玉兰、秋葵、玫瑰、碧桃、兰蕙、芍药、杜鹃、菊花、海棠……皆为沈锡纯熟稔的画材，他敏于观物察形，善于博览约取，心摹手追，工笔写意，咸臻厥胜。尤其画虎，雄浑传神，气格腾骞，宜为世人所赞叹。

　　中国写意画讲究形神兼备，追求气韵生动、自由灵活的状态，从中折射创作主体精神的超越。因为中国画的笔墨恣意空间是极为丰富的，体现的是淋漓尽致的自由形态，而作为造型艺术的绘画对物象形体结构的表现需符合人们约定性的视觉习惯，这本身是充满矛盾的。因此写意画的难度就在如何于规则的约束下以难于控制的材料演化出自由和恣意的状态，怎样从“有法”到“无法”，很重要的就是要把握物态规律性、本质性的“常理”，以“意溢乎形”为其精神。沈锡纯的艺术成就对写意画的影响之所以是整体和久远的，其中一个重要因素是其熟练的造型能力与精湛笔墨功夫的合一。所谓“思若涌泉，笔才一二，象已应焉”，“一得佳思，承运笔墨”，所绘之图则气足而神完。这既需要超然的才华和对自我的确认和自信，更需要对艺术有极高的理想和极大的追求热情。其笔下物象具有很强烈的生动性，形态各异，造型准确，无论走兽、翎毛、家禽，还是草虫、花卉、山水、人物，皆饶韵致。作画时追求的状态是笔到形随，得心应手，一气呵成的张力美和阳刚美，跃然楮上。

　　沈锡纯绘画另一个重要特征是构图新颖，丰富多变，大气开阖，别出心裁，追求充满生动性与奇幻性的审美空间。他强调布局虚实关系，对刚柔相济与阴阳互补原则灵活应用。在构图上常作“造险”和“破险”的探索，如其作品《名山奇猿》、《临风回鸣》、《独立秋风》、《啄食虫害》等。他在画面的开合、穿插、挪让、疏密及题款位置等方面亦十分考究，如《珍稀慈怀》，画面计白当黑，黑白分明，左上方的题款位置妥帖，行书潇洒，钤印适宜，使画面丰富充实。

　　书法是中国传统绘画不可或缺的骨架，在中国绘画的发展过程中，书法艺术的融入在绘画的运气行笔、表达心意、传达兴味方面起着主导作用。沈锡纯以书法笔意入画，中、侧、逆、转并用，挥写自如，一气呵成，笔墨酣畅淋漓。不论巨制还是小品，无不如此。其代表作有《柳浪》、《英风撼万山》、《松鹤长春》、《洁身清正》、《山林深处》、《武夷雨景》、《浩气凛然》、《凌云苍翠》等，笔墨苍润而有变化，线条沉健而有张力、圆畅而不失迟滞；动静相宜，深厚饱满，含蓄持重。虽然画面内容是生活中常见的题材，但表现得惟妙惟肖，栩栩如生，传达出的意趣与神采却让人感受到他对传统文脉精准深入的把握和极其强烈的自我抒写意识，从中可以感受到他对所写物象赋予的一种激情和气韵。

　　沈锡纯不仅是画家，也是有社会责任感、正义感的民族斗士。抗日战争期间，他先后捐出数十幅力作支持国家抗战，奉献一介寒儒的赤诚。他还创作了大量的虎画，以山君之雄壮威猛，表现出中国军民抗战到底的决心和信心。1949年新中国成立前夕，创作《啸雎猛虎下山》，表达了对中国人民解放军挥师南下，即将解放全中国的欢欣鼓舞的心情。还创作了《彩蝶扑菊》，歌颂解放区人民对新中国美好生活的憧憬。这两幅佳作，都入选了当年的《中国美术年鉴》。新中国成立后，沈锡纯在继续从事美术教育工作的同时，更加焕发出创作热情，以彩笔描绘祖国欣欣向荣的新气象和广大群众喜闻乐见的题材，如《敢教山区换新装》、《高谷归樵》、《武夷山下农耕忙》、《雄鸡一唱天下白》等传世佳作，并多次参加国内外重要画展，屡获嘉奖。

　　凝练贵乎笔墨，坚苍有关风骨，深邃纯在意境。一言以蔽之，艺如其人。沈锡纯的绘画艺术对八闽画坛的影响是整体、久远的，对艺术抱以极高的理想和永不停息的追求，使其“弘既往之风规，导将来之器识”。

（卢为峰，《东方收藏》杂志社副总编辑、福建省传记文学学会副会长。)